破停车场

甜甜maniac

小花,早点回家

朋友的妹妹死了。
13岁,在七月的城市,被人发现在家门口前的公园里。警方定性为随机杀人——“随机杀人”,也就是说,没有冲突,没有积怨,在那一刻,杀人者想那么做,便那么做了。

我告诉我妈。她很着急地问:“她家是不是条件很好——是不是炫富啦?”
她知道的。即使小孩子炫富、任性、忤逆父母,也远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。她问是因为她也有女儿,她想求一个心理安慰——一定有什么东西,什么错误的、可被纠正的东西,一旦抹去,就可以避免所有的灾厄。她的女儿活在这个世上;她不愿去想,刀片就架在她女儿的肩膀上,可以在任何时刻、不需任何理由,轻蔑地捅穿她的喉咙。

可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;这毕竟不是她想要的世界。所以她说:“不要说这些了。我们不要再讲了。你申请弄得怎么样了?”

我们是可以逃避的。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说。但对于朋友而言,这是他几月以来唯一重要的事。

他搜罗已经忘却的很多细节:和她读哈利波特,用缝纫机,吃宜家里的肉丸。这些是他拼凑她的线索,是她短暂人生中他们曾交汇的铁证。

她是存在过的。
每一处都留下了她的痕迹。房间里她的味道还没有散尽。玻璃杯上爬着她手指的油印,地毯底下有她细软的长发。她还如此年轻,可以给世界带来更多的划痕和足印,却已经结束了,像戛然而止的歌。

他盯着她冰凉而细小的身体,感到巨大的茫然。

他们说尸检已经做过了。他不去想细节。刀、钻、凿,那些寒冷生硬的器具,他刚刚一有念头便硬生生刹住了。他的妹妹死了,可她曾温热柔软,会发出响亮的笑声,她本应和它们毫无关联。

他去想其他的事。
他的母亲——他们的母亲——崩溃了,整宿整宿地哭,睁不开眼。她在那天守着一桌凉了的晚饭,失去了一手带大的女儿。是谁?为什么?她不断地问。从第一天,到往后几十年的每一分每一秒,她将不断地叩问天命的无常。没有人告诉她,没有人能回答她。警方拒绝透露更多的细节。那是她的女儿,从呱呱坠地起整整13年——可对于他们剖开她,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物件用清洁的袋子封起来——她无权决定,也无权知情。

她最后有没有很痛苦?她有没有向妈妈求救?如果当时再早一点打她的电话,如果当时再晚一点放她走——
朋友无法回答。
如果,如果,千千万万种如果。可到底要在什么时刻,避开什么样的人?他们所有痛苦的朝向只是一片空茫,掷出的诅咒和辱骂得不到任何回响。是谁?为什么?为什么?是谁?
——只有一片沉默。

他在那之后纹了身:一个出生的日期,和一个死去的日期。
他将她13岁的墓志铭带在身上,变成了一座行走的坟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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